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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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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輕霂聽到“蘇淮”兩字眉心跳了跳,心裏好像有根弦嘣地響起了一聲錚鳴,快凝滯的神思終於又緩緩地轉了起來。

卿知像看見救命稻草一般拿過了信,急匆匆看了一眼信封,抖聲道:“殿下,上面……上面寫的四殿下親啟,是那位小將軍寫來的信,要我讀給你聽聽嗎?”

蕭輕霂眼皮費勁地動了動,終於歪頭看過來,又咳了一聲,啞聲說:“打開。”

卿知的手抖得厲害,剛掏出信不知從裏面掉了一個什麽出來,俯下身撿起來又忙遞到他眼前,說:“殿下,是個紅簽,上面還有簽文呢。”

蕭輕霂微微一擡眼,簽上的字有些小,他本來臥床不起後就有些看不清楚東西,簽文送到他面前他也只能看見模糊的一片金色。

卿知一直滿目希冀地盯著他看,瞧他皺眉,便立刻會意了,想著他願意看,心裏懷著驚惶的雀躍,忙說:“殿下,我給你讀讀,像是廟裏求來的,簽上寫的是‘枝雪迎照’——啊,背面也有字,是‘斷枝殘雪逢冷雨,久病之身不堪襲,得遇金烏長展翅,遍卷荒草生春意’。”

卿知讀完終於笑了笑,臉上的淚都還沒幹,看著他說:“殿下,像是個好簽呢——要看信嗎?”

蕭輕霂的手指動了動,說:“給我。”

卿知忙把那根紅簽放到他手裏,看他一點點地把手挪到胸口,又沒了聲音。

他這個動作做得極為緩慢,像是已經用盡了所有力氣,卿知心酸得不行,忍不住又要落淚。

半晌蕭輕霂才又睜了眼,他每說一句話都要緩上一會兒,才能有力氣說下一句,緩了會兒神他才又嘶啞著嗓子說:“我自己看。”

卿知不敢走開,扶他微微側了身,把信紙放在他面前,才往後退了退。

蕭輕霂覺得眼皮沈重,因為發熱的緣故看什麽都是白蒙蒙的,他還費了點勁才能看清上面的字。

“殿下惠啟:

“郢臯一別至今日寫信,細細算來竟才半月,我卻總覺得仿佛過了許多年……”

總覺得上次見你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算了算日期竟然才過了半個月,可能是我太想你了吧。

“蘇淮之地確是人間仙境,看古陽城中細水流光卻總想起王府的小水塘,不知道那幾尾像鶴的金魚還好不好,這樣一想竟然覺得那方塘也不遜色於古陽美景……”

蘇淮確實美不勝收,但你不在我身邊我也實在快活不起來,長河小丘還是溫婉水鄉,好像都比不上有你的地方。

“蘇淮美則美矣,我卻一時親近不起來,殿下身邊總是很熱鬧,希望殿下心裏不要也這麽熱鬧才好……”

蘇淮太陌生了,我總覺得很空蕩,但你總是被那麽多人擁簇著,一定不會像我這樣,只能想想你才能聊以慰藉,你最好和別人都中規中矩的,玩鬧歸玩鬧,不要隨便看上別人。

…………

蕭輕霂突然狠狠咳了起來,卿知忙過來給他順氣,急道:“有哪裏又疼了嗎?”

蕭輕霂眼皮微擡,說:“渴了。”

卿知一楞,忙拿了茶盅遞到他唇邊,小心問道:“殿下,你自己喝嗎?”

蕭輕霂又一落眼皮,算是回答了。

他喝了一口,極緩地往下咽,眉頭皺得很緊,好像茶水裏兌了鋼針,正一點點破開他的喉嚨。

卿知緊張地輕拭他的唇角,生怕他一會兒就要吐出來,但他狠狠一閉眼,竟然咽了下去。

卿知歡喜得就要跳起來,又問:“還喝嗎?”

蕭輕霂的喉嚨還是疼得厲害,一口茶水都讓他覺得像火燒一般,便微微搖頭,讓她拿開了。

剛剛的信他還沒看完,卿知給他正了正靠枕,又退開了幾步。

信裏又寫道:“前些日子碰巧知道古陽城裏有座藥神廟,說是很靈,我便去走了一趟,我知道殿下事事都比我穩妥,我也沒什麽可替你煩憂的,唯一掛心的便是殿下身體康健與否,何時能不再於藥湯打交道……”

“我求了一簽,那位師父說這‘枝雪迎照’是上上簽,又叫‘遇難呈祥’,我知道你向來不信這些,隨信寄回只想討個吉利,願殿下百病不侵,遇難呈祥。”

“千思萬念,難以盡述紙筆。”

蕭輕霂伏在書信上半天沒有擡頭,被病氣折磨數日的好皮相一直沒有血色,到此時眼角才泛出些裹著潮氣的紅。

本來人人都覺得瑾王殿下熬不過去,宮裏都已經開始籌備後事了,兩三日後卻突然傳來消息,說瑾王殿下的藥湯喝了三回,最後一回竟然沒再吐了,還起了一身汗,發了好幾日的熱也退了,瞧著像是又從鬼門關搶回來了。

官家沒少打發人送補品藥材,聽說他好了起來,又特意派了太醫過來,還帶了山一般的慰問東西。

郢臯裏許多公子哥早就要來探望,都被一一擋了出去,眼下又過了小半月,瑾王殿下雖還是一身病氣,但總算能出房間溜達溜達了。

雁竹見他精神尚佳,不得不把那個還扣在瑾王府的王公子提了提,蕭輕霂正坐在方塘邊上撐著的傘蓋底下,悠閑地看著小婢女餵魚玩兒,聽了這話一皺眉,說:“他一直扣在這兒?”

雁竹低頭應了聲。

蕭輕霂那雙鳳眼一挑,真情實感地嫌棄道:“讓他在瑾王府白吃白喝?算算銀錢,去跟世子爺討來。”

雁竹震驚的“什麽”兩字差點蹦出來,想著他也不像是說笑,又默默吞下了,又問:“那殿下打算賣世子爺一個人情嗎?”

蕭輕霂嘲諷一笑,從一旁婢女手裏抓了些白芝麻撒到水塘裏,看著金魚紅光粼粼地游過來,慢悠悠道:“錢守諭可不要這個人情——找個由頭把那人扔到刑部大牢去,看在世子爺的份上,給他留個全屍。”

眼見便是七月了,說是叫他們來除山匪,但半個多月一點動靜也沒有,路千棠覺得自己徹底變成了個掛名將軍,成天被幾位官老爺請到這裏喝酒,又去那裏聽曲兒,他不好推辭,幾乎每隔幾天就要赴一場宴,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忙得不行”。

路千棠不由覺得好笑,這種日子再過下去,跟當初的那位閑散王爺也差不了多少了。

這天晚上路千棠又被請去聽戲,連帶著秦歡翎他們這些二三級職銜的請了七八個,戲園子的二樓除了他們便沒人了。

路千棠年少時經常跑望水樓,沒少蹭戲聽,還從未坐在雅間裏聽戲,如今旁邊小廝伺候得周到,戲臺上也唱得熱鬧,但他還是意興闌珊、心不在焉的。

請他們來的那位大人有些惶恐,問道:“將軍不喜歡這出戲?不然叫他們換一個?”

路千棠回過神來,沖他一笑,說:“不用換,我向來容易走神,不必在意。”

秦歡翎就在旁邊嗤嗤地笑出了聲,低聲說:“這相思成疾,天天盼望著郢臯來信,盼望得人都快成石像了……哎呦!”

路千棠把邊上的金桔砸了過去,冷冷一瞥他,說:“閉嘴。”

秦歡翎揉了揉被砸中的額頭,也不怕他,笑呵呵地繼續聽戲。

臺上的青衣水袖打得漂亮,唱腔也是一等一的好,就瞧她長袖一搖一晃,唱道:“說那傾城的人兒——桃花藏兩靨,白玉造了這凡身,似那九霄之上有神明,為誰生了情根,墜入了、這茫茫紅塵啊……”

路千棠跟著這唱詞忍不住想起一張容色張揚的臉來,他好像瞧見那雙盛氣淩人的鳳眼沖他一笑,竟然不由得出了神。

這一想就越想越遠,路千棠神色變了幾變,耳根可疑得一紅,神思八成已經繞古陽城跑幾圈了,終於想起來一件自己煩了好些天的事。

路千棠喝了口茶,暗中一陣牙癢癢,心說,我的信上個月中旬寄出去的,再晚也不至於七月還收不到回信,他在幹什麽,不會真跟別人瞎混去了吧。

路千棠想著忍不住磨了磨牙,不由得想起了幾年前那位殿下坐在棋緣館裏左擁右抱的德行,心說這個賬回頭一定要翻。

他正在心裏磨刀霍霍,那請他們聽戲的東道主突然開口道:“聽說將軍來到古陽還未拜見過楚王殿下?”

路千棠兇神惡煞的表情還沒收回去,把那郡官差點嚇個踉蹌,路千棠轉瞬又換回了一副周到樣子,說:“拜帖下了許久,楚王殿下一直不得空,便一直還沒機會拜見。”

郡官陪笑了兩聲,說:“將軍不必介懷,楚王殿下難得一見,不過只要多去杏煙河畔走走,倒可能比下拜帖更快見到了。”

路千棠也笑起來,說:“杏煙河畔也幾十裏呢,說不準我逛完了,就能得到回音了。”

從郢臯出發前蕭輕霂就告訴他,來到古陽要想辦法見到那位楚王殿下,說這八殿下還頗喜歡收藏古畫,叫他帶了一幅山居圖等拜見時送過去,末了還說這位殿下他可以多走動。

蕭輕霂沒明說讓他幹什麽,但路千棠心裏也有了幾分猜想,楚王殿下和瑾王殿下自幼*好不是秘密,路千棠也很想從這位一身傳奇色彩的八殿下身上窺探些許四殿下幼時的痕跡,只是他一直沒有機會拜見,那些隱秘的盼望便也還沒能實現。

這折戲快演完了,臺上的青衣小生正執手對唱最後一段,小廝恭敬地進來見了禮,說道:“幾位爺,楚王府來人拜見。”

說著後面進來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子,拱手作揖道:“見過幾位爺,我們殿下說要請路將軍過去聽曲兒,打發小的來請您過去,還請將軍賞臉。”

路千棠忍不住心內一哂,心想聽完戲又聽曲,他這日子確實過得有聲有色的。

腹誹歸腹誹,他也沒耽擱,站起身道:“不敢,早想拜見殿下,殿下能撥冗一見,我正求之不得呢,還請帶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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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文中簽文是我仿寫的觀音靈簽,正宗的觀音靈簽中的短簽文是典故,像“董永遇仙”“女媧氏煉石”(詳情可問度娘),為了把架空進行到底,這個簽文連簽詩都是我瞎編的,沒有任何價值就當一樂,經不起考究。

枝雪迎照*:“迎照”是化用蘇軾《定風波》中的“山頭斜照卻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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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寫得匆忙,前半部分小修了一下,後半部分有幾段重寫了,可以重新查看一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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